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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小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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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山前世就发现一个人性的特点,那就是人对于痛苦的回忆总是会特别模糊,而对于快乐的回忆则更愿意铭记。
    就比如1979年的酷暑盛夏,从六月末熬到七月底,从《法源寺》的场场爆满熬到了《王昭君》的上演,倏忽而过的时光竟让钟山觉得日子比原来快了不少。
    颇有一种长按F为牛马生活加速的感觉。
    今天是《王昭君》的第二场演出,此刻的钟山正坐在剧场的第二排。
    作为曹宇院长暌违多年的新剧本,加之这部作品是当年承诺总理一定要创作的作品,如今二十年过去,《王昭君》终于公演,社会各界都有着不小的期待。
    由于之前只进行了小范围的试演,所以第一场几乎是社会各界主要人士的大集结,全是赠票。
    到了第二场,相当一部票还送给了在燕京的蒙丶满丶回等少数民族代表人物,另外一部分则是预售沽清,算是半卖半送,给钟山一种根本没奔着挣钱去的感觉。
    就这样,钟山的票还是自己买的。
    不过凑巧的是,坐在他右边的竟然也是剧院的同事。
    此人花白的分头梳得一丝不苟,宽阔的鼻子上托着一副金丝眼镜,细条纹衬衫领口还打着领结。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优雅永不过时。
    不是英若成还能是谁?
    坐在英若成另一侧的,是一个同样戴眼镜丶梳着分头的小白胖子,钟山坐下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此人正是松丹丹的前夫丶梁浣的相好丶甲方乙方中的巴顿将军丶国内情景喜剧的开山鼻祖,赫舍里·英答。
    钟山跟英若成不算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倒是英答听说钟山是《法源寺》的编剧,立刻来了兴趣。
    「我有个高中同学叫江文,瘦的跟马猴似的——他说给您写过信,还想排您这部戏,说您给他回信答应了,是真的吗?这小子死活不肯告诉我您回信写的具体是什麽……」
    看着英答好奇的眼神,钟山回想了一下那个回信的午后。
    自己好像是直接把江文那句「如有望进学」圈起来打了个叉号,然后回信只留了一行字:我看你没戏。
    他如实告诉了英答,小胖子一阵爆笑,惹来周围人纷纷侧目。
    「哈哈哈,这小子估分才二百多点,确实没戏了!」
    英答还想再说话,英若成清了清嗓子,此时话剧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只好闭嘴,给了钟山两个半小时的清静。
    《王昭君》是一个和亲主题,曹宇又加入了一些神仙元素,用民族团结丶文化交流的基调塑造了一个相知两不疑的爱情故事,唯一充当反派的是大单于的弟弟,剧情也不算太丰满。
    看完这个两个半小时的五幕剧,钟山无聊地想,如果前世演这种话剧,唯一可以炒作的热点大约是蓝田野和迪辛这一对戏里戏外的真夫妻。
    说网际网路黑话就是「CP粉狂喜」。
    总结下来,这部剧从戏剧冲突到思想内涵都谈不上什麽突出的,全靠表演撑着了。
    话剧演完,观众们站起来鼓掌,掌声依旧热烈,但是钟山能感觉得到,观众的情绪并没有得到释放。
    英若成站在一旁拍着手,偏头问钟山,「锺编剧,你觉得怎麽样。」
    钟山摇摇头,「这部戏几乎就是靠演员的表演撑起来的,要不是挂着曹院长的名字,我刚才就走了。」
    英若成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钟山说话如此直白,而他身侧的英答更是被这个回答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曹宇啊,也可以这样拿来批评吗?
    不过作为人艺的资深演员,英若成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他只是缓缓点点头,随口问道。
    「我听说,你跟俞民院长打了个赌,要给人艺弄一出比肩《茶馆》的大戏,我可是拭目以待啊!」
    钟山笑笑点头。
    或许是认为自己不尊重经典作品,抑或者是难得揪住了一点机会压一压自己,打从俞民跟自己在民族饭店门口对话之后,他把打赌的内容公之于众,逢人必拿出钟山当典型谈论一番。
    这也让钟山在院里仿佛成了咸亨酒店的「孔乙己」,每次遇到都要被追问新话剧的进展,如果说不出来,那紧接着就是一片哄笑。
    不过钟山自然不会在乎,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创作什麽作品。
    一出戏散场,他跑到后台跟蓝田野和迪辛聊了一会儿天,等剧场里人散得差不多了,才动身回家。
    第二天依旧是去空政话剧团参与《夕照街》的排练。
    经历了一开始的磨合之后,空话的演员们已经进入了状态,夕照街本身就是老燕京胡同街坊的故事,这种感受几乎都不用去体验生活,而朴存昕丶李雪建丶王学祈哪个没有当过知青,经历过待业的时光?
    再加上现如今待业青年满街都是,采风极为容易,所以两三个星期排练下来,剧情表演已经初具模样。
    钟山跟王贵并排坐在排练厅的角落,顶着逐渐升高的气温,盯着现场的表演台词,偶尔根据演员气口调整一下文字,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演员们也个个大汗淋漓。
    中午照旧在空话的食堂吃饭,这是钟山心中空话唯一能跟人艺的食堂相提并论的地方——因为水平都很一般。
    吃完了饭,钟山正跟王贵聊天,忽然梁秉鲲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钟山,喊道,「快!钟山,上级单位有人来找你!」
    钟山闻言,只得跟王贵告罪一声,骑着车子跟着梁秉鲲回了首都剧场。
    迈步进了会议室,刁光谭正在陪着两个中年人喝茶。
    「钟山啊,这是市里的两位同志,是就你转正的事情,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钟山心中疑惑,却也只能坐下,等待对面开口。
    其中一人吐了吐茶叶沫子,放下茶杯,翻出一个笔记本,「你母亲是朱倩云,对吧?」
    「是。」
    「之前她写了很多信,要求给她恢复身份,你知道吗?」
    「知道。」
    「这个事儿还没办完……」
    那人沉声说道,「当时她虽然来信附加了一些情况说明,但是合格的材料是没有的,后来我们找到你父亲,他搜集了一些人事材料,但是当年她在乡下的一些情况缺少证人和文件。」
    「额,这个跟我转正的关系是?」
    那人闻言,解释道,「转正也是要身家清白,所以恢复你母亲的名誉也是必要的。你看看能不能跟乡里联系一下,或者乾脆回去一趟,把这几份关键的材料盖章送过来,我们也好帮你进行下面的工作。」
    说罢,另一人拿起桌上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了过来。
     钟山打开翻看着其中的各种文件,脑海里却回想起了当初穿越来的那段时光。
    两天后,南下中原的火车上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天坐火车比冬天还难受,除了要忍受车上没完没了的吵闹和旷野的热风,周边每一具热烘烘的流着臭汗的身体才是最让人头皮发麻的。
    一路换乘各种交通工具,钟山花了五天,终于走回了梦开始的地方。
    烈日的午后,气流升腾仿若幻境,站在村口的钟山望着周遭的一切。
    农村的模样丝毫没有变化,生产队还没有包产到户,改革的春风也未吹到这里。
    刚进了村口,钟山就被一大群熟悉的面孔围住了。
    这些十里八乡的野小子丶野丫头们,就是母亲当初教过的学生。
    如今正值暑假,孩子们的脸蛋儿都晒得黑灿灿的。
    原来他们还可以在乡村小学里识几个字,如今母亲去世,想来只能另寻别处。
    钟山冲他们笑笑,蹲下身子,从包里掏出一大堆糖来,五颜六色的糖纸顿时把这群野孩子吓得说不出话。
    这年头别说奶糖,水果硬糖在村里那都是稀罕物,孩子们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默默吞咽着口水,胆子大的乾脆凑近了闻闻味道,只是大都把小手在裤子上搓来搓去,谁也不敢伸手拿。
    钟山乾脆说,「这样,你们排队,一人一块,要是有剩下的,再分一遍,怎麽样?」
    孩子们欢叫起来,立刻摆出了一字长蛇阵。
    每人分了两三块糖,这些孩子大都不舍得吃,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揣到裤兜里,或者乾脆紧紧攥着。
    一个大点的张口问,「山哥,你去哪?」
    「去找书记。」
    「我来带路!」
    孩子们瞬间叽叽喳喳响应起来,一个个化身「带路党」,簇拥着钟山一路来到了生产队。
    可怜老书记本来中午打个盹儿,谁成想进来一群黑旋风,把他弄得浑身难受,正要开口骂,却发现孩子旁边还站着一个高个子。
    「钟山?」
    他擦擦眼,「你怎麽回来了?」
    钟山抬手给老书记送上两包中华,这才说明来意。
    一辈子没受过「贿赂」的老书记看着香菸,手有点抖,语气却是好了很多。
    「好家夥,你小子去燕京发达啦!噫!话剧团!恁厉害?抽得起这?」
    不过打趣归打趣,老书记办事儿却也不含糊,连忙叫了人来写材料。
    有燕京带来的文件指导,钟山很快凑齐了生产队的材料。
    饶是如此,一切办完也已经快六点钟了。
    老书记掐了烟,拉着钟山回家吃饭,还叫来了村里的几个人相熟的人作陪,钟山一看,都是当初母亲下葬时过来帮过忙的。
    他从背包里掏出两瓶红星二锅头,拧开盖子,浓烈的酒香把桌上的汉子们馋得不行。
    一晚上,钟山挨个敬酒感谢,大家都喝了个尽兴。
    等到天上彻底没了光亮,酒也喝好了。
    散场时,老书记忽然拽住钟山,「对了,年时你走的急,恁娘还有好些东西,你去挑挑吧,要是不要了,我找人处理。」
    钟山当初跟母亲住在村里南边的荒滩。
    如今他打着手电筒走过去的时候,两间矮矮的土坯房依旧在那里,外面的野草已经有半人高。
    没了人操持,原本寻医问诊的人群和旁边朗朗的书声都已烟消云散。
    开了锁,,久无人居住的土坯房弥漫着淡淡的霉味。
    屋子原本高高的药匣子已经不见了,其馀的东西倒是没人动过。
    此时手电筒的光越来越暗弱,钟山摸索着点起油灯。
    豆大的火光在暗室中亮起,他打量着自己穿越过来时所看到的一切。
    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好像外面的唢呐又吹起来了,一回头就能看到寒风里飘扬的白幡。
    摇了摇头,钟山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破旧的桌面上只剩下一枚不知何时飘来的纸钱。
    钟山又翻了翻几个柜子,发现只有几件旧衣服丶棉被。
    端着油灯转身时,他忽然发现角桌沿下面还挂着一个厚厚的本子。
    本子用粗棉线钉起来,上面留了个粗绳挂钩,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帐本。
    帐本又分内外。
    内帐是自己的,外帐是公家的。
    自己的帐上,都是收入丶粮食丶人情往来,十几年下来,结馀是十几块。
    外帐就复杂多了,记录着各种大队里丶乡里弄来的药材,给人治病所支出的花费,以及办学的杂项,林林总总,一页页记得密密麻麻,不凑近了根本看不清。
    钟山随意翻到最后,却发现后面没用完的地方竟夹着一份薄薄的纸折,纸折插得很深,居然没有从敞开的帐本里掉出来。
    展开一看,是一份戏单,剧目是《红鬃烈马》。
    这个名字不看戏剧的人根本不知道什麽意思,但是一说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那大约是人尽皆知。
    《红鬃烈马》也不仅仅是京戏,实际上各种唱腔剧种的版本就不下十几种。
    作为一套十三折的大戏,其内容约等于一部13集的连续剧,只不过平日里戏班开戏肯定唱不完,往往是取其中一折进行表演。
    这份不知道哪里来的戏单上,倒是把每一折列得清清楚楚。
    只是从上到下,唯独《武家坡》这出戏被人用笔重重地画了个圈,那力道几乎戳破了这薄薄的老纸。
    钟山凝望半天,心里想,自己这个母亲当初跟钟有为离婚之后,怕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只可惜这位苦守寒窑一十八年的王宝钏,在困顿中写下血书托鸿雁,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临死都没有等来她的西凉王。
    他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默默看着这出戏摺子。
    夜渐渐冷得深沉,钟山越来越疲倦,却怎麽也睡不着,就这麽枯坐着。
    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天却慢慢亮起来,土坯的小窗渐渐有些豁亮。
    钟山终于站起身来,把这出戏摺子架在自己的笔记本里放好,拖着身子准备出门,今天还要跟书记一起去乡里办剩下的材料。
    那只刚拉开门,忽然有一个身影往自己怀里扑。
    「山哥!是你吗山哥?」
    钟山赶忙捉住那人的肩膀,定睛一看,惊讶道:「曹露,你怎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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