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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朝前望去,只见一个女人正伸手捡着掉在地上的炊具碗碟,旁边还有一个垂头不语的姑娘。
女人一身灰色工作服,收拾得颇为干练。
站着的姑娘穿着一件方格毛衣,里面是碎花衬衫,她个子不高,脸有些圆,五官倒是漂亮,只不过皱起的眉头让人看着不舒服。
走廊不算短,锺友为的步伐却陡然加快,他几步凑过去,看着女人手里破碎的瓷片。
「蕴如,你这……手没受伤吧?」
王蕴如抬起头来,看看钟友为,又偏过头望望跟在后面的钟山,挤出一个笑容。
「回来啦?路上顺利吗?」
锺友为下意识答道,「还行,就是你怎麽没去——」
哪知王蕴如不等他说完,已经开始继续训斥着旁边的姑娘。
「锺小兰你说说你!放个寒假,干什麽我都顺着你的意,可我说的话你听过一句吗?」
对面的钟小兰听着王蕴如的话,却瞪了钟山一眼,没吭声。
王蕴如还不肯罢休,「你爸你哥都要回来了,让你收拾屋子你也不收拾,一天到晚懒得要命,你心里有这个家吗?这不是旅馆!我也不是你家的老妈子!」
说罢,她继续捡着打碎的瓷片。
锺小兰耷拉着头歪向一边,锺友为一时间不知所措。
站在后面的钟山却心如明镜。
自己这位「后妈」那哪是训闺女啊?这一番指桑骂槐,分明是藉机跟自己这便宜老爹表达不满呢!
看来锺友为从老家把自己接过来的决定只是一意孤行,家里其他人实际上并不欢迎自己。
恐怕不来接站也是王蕴如有意为之。
锺友为缓过神来,蹲下要帮王蕴如收拾,手却被拍开,「行了,你们先进屋吧。」
锺友为闻言站起来,看着锺小兰「你这几天在家是怎麽回事儿?」
「啧,」锺小兰抱着胸丶撇着嘴,「就这麽回事儿呗。」
王蕴如顿时不满,声音再次提高,「跟你爸好好说话!」
忽然门栓作响,旁边一扇门开了,一个头发有些斑白的大娘探出头来。
「小王,怎麽了这是?」
「没事儿金婶!」王蕴如站起来展示手里的瓷片,爽朗一笑,「小兰不小心把碗打了,我这正收拾呢!」
「金婶」闻言哦了一声,眼睛一转开始打量一旁的钟山。
「友为啊,这就是你那个儿子?」
「是!」锺友为点头笑笑,拍拍钟山,「这是咱们邻居,快叫金奶奶。」
钟山连忙招呼道,「奶奶您好。」
金奶奶满面笑容,「好丶好……你们忙,我出去逛逛。」
看她转身走了,钟山发现对面的钟小兰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他顿时明白了,这个金奶奶大约是个爱传闲话的。
金奶奶走了,四个人顿在原地,锺友为无奈开口,「行啦,进屋说吧。」
几人收拾东西进了屋子,钟山跟在后面进来,静静地打量着这处蜗居。
这是一间狭窄的房间,约莫只有三米宽,进深也不过四米多,这间斗室里,所有的东西全都以一种极为紧密的方式排列着。
进门迎面就是一个单座沙发和一块小方几,靠背后面是一张未展开的摺叠桌。几个接连的衣柜丶书柜排列在东墙上,一直延伸到尽头的窗户边,西墙则是竖着放了一张双人床,床底下也塞满了箱子。
墙上挂的丶房顶吊的丶柜子上摆的……
可以说除了开门丶走路必要的空间,以及一条通向隔壁房间的窄道,所有的空间都几乎被用到了极致。
东墙上开了一个小门,通向了锺友为口中的隔壁房间,钟山过去放行李的时候,扫了一眼,这间屋子更小,宽度恐怕只有两米多。
屋子里除了各种柜子丶堆积的杂物,就是一张小床和两张书桌。床角叠放的都是些女式的衣物,空气中还泛着淡淡的脂粉味,显然这就是锺小兰平日住的地方。
十几平米,两间小屋,一家三口,如此的生活条件,在这个人均居住面积两平米的时代,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馀了。
当然,现在又多了钟山这个「累赘」。
锺友为拉过钟山,对着屋里的两人介绍起来。
「这是钟山。」
说罢,他扭头看看钟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王蕴如,按理说你叫她——」
王蕴如抢过话头,「你叫我王阿姨就行!好啦,你们说,我去做饭。」
说罢她提着碎瓷片出了门。
锺友为摸摸鼻子,又指着一边扎着辫子的大姑娘。
「锺小兰,刚满十八岁,你妹妹。小兰,来,叫哥!」
锺小兰有点圆的脸上并无半点表情,只是冷眼看看钟山,甩下一句「我去复习功课」就扭头进屋,咣的一声,把小屋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屋子里就剩下了父子两人。
钟山看着尴尬的钟友为,「我就说我不来吧,你看……」
锺友为难得严肃起来,「行了!我还没死呢!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算怎麽回事?这事儿不要再说了。」
说罢,他从小沙发后面搬过桌子支起来。
「一会儿咱们就在这里吃饭,你把凳子拉过来……」
这点活儿很快干完,俩人又无事可做了。
锺友为走到书柜前,拿起了家里唯一的娱乐设备:一台收音机。
谁知拧了拧发现电池没电了,他悻悻地放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递给钟山。
「看会儿书吧。」
钟山接过一看,是苏霍姆林斯基的《和青年校长的谈话》。
想想也对,毕竟眼前自己这个父亲好歹也是在燕京市教育部门工作。
只不过想到锺友为已经过了45岁,还只是个副科长,显然他在单位里也不是什麽先进分子。
随手翻了一会儿书,饭很快就做好了,一盘子炒白菜帮,一大碗炖豆腐,一小碟雪里蕻,除此之外就是馒头稀饭。
四口人围坐在支开的小木桌前吃饭。
今天这白菜丶豆腐都做得太咸,锺友为夹了一筷子就赶紧喝稀饭,锺小兰乾脆拿馒头蘸汤吃。
钟山尝了一块豆腐,勉强还能接受;至于那盘白菜,真是比咸菜还咸。
这咸来「嫌」去的,自己这晚娘是拿菜玩谐音梗呢?
想到这里,他硬是咽下去,故意满面笑容地赞道,「阿姨厨艺真不错!」
王蕴如脸上有些羞愧,「嗨呀,别夸啦!今天这菜放盐放重复了!」
「没事儿!不咸!」钟山当面咬了一大口馒头,「味道挺好!」
一旁的钟小兰冷哼一声,「乡下人就是没见识。」
王蕴如闻言一拍筷子,「你胡说什麽?」
锺小兰也不吭声,伸手往馒头上扒拉了些雪里蕻,捧着碗转头进了屋。
王蕴如朝她的背影瞪了一眼,却也没发作,喝了口稀饭假装无事发生。
锺友为把馒头掰成两半,往里夹了一点白菜帮子,直接当咸菜吃了。
他一边吃,一边问道,「不是说好今天来接我们吗,我跟小山在车站等了半天,是不是记错时间了?」
「哪儿啊!」
王蕴如摇摇头,喝了口稀饭,解释起来。
「本来我中午就要出发,你闺女闹肚子疼,非要我带她去医院,去了医院急诊又没事儿了,这一来一回时间都浪费了,我寻思你们等不到人肯定该回来了,这不是赶紧回来弄饭,结果这孩子还……」
她说到此处没再继续,转而唠叨起了锺友为。
「你这一趟去了十天,赶明儿快回单位销假吧,请假这麽久,你们科室还不定乱成什麽样呢。」
「我管它乱成什麽样?」
锺友为说起工作显得忿忿不平,「平常都把活扔给我,我不在了谁爱干谁干。」
「呵!」
王蕴如冷哼一声,根本不信,她看看对面的钟山,和颜悦色起来。
「小山,我听你爸说,你是57年生人?属鸡的?今年22了吧?」
钟山笑笑,「阿姨您记性真好!」
「22岁也不小啦,原来村里有人介绍对象吗?」
钟山摇摇头,「我妈成分不好,这些年要不是做赤脚医生丶教书,根本没人愿意凑近乎,哪有人替我操心啊。」
王蕴如点点头,「上过学吗?」
「只上过小学。」
「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那时候……」
她叹了口气,一边吃饭,一边跟锺友为商量。
「咱家里一个月收入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块呢,这大小伙子进了城,天天跟家里呆着谁也养不起,你去你们单位问问,看看能不能帮忙解决解决。」
「明天看看吧……」
锺友为叹了口气,「我走之前为了给他调档案迁户口,就已经找了一次局长了,要不我先找别人问问。」
王蕴如放下碗,「我也去问问我们单位,只是现在待业青年这麽多,恐怕不一定有地方安排。」
「想想办法,」锺友为叹道,「总不能去服务部吧?」
几人低声说着话,一顿饭吃得飞快。
最后菜剩下不少,锺友为笑道,「明天下面条正好!」却被王蕴如狠狠瞪了一眼。
等她出去洗碗筷的功夫,锺友为招呼着钟山收拾餐桌,然后赶紧倒了几杯凉白开。
今天真是吃咸了,所有人都叫渴,王蕴如喝着水也沉思起来。
休息了一会儿,时间已然不早,一家人开始面对一个关键问题:怎麽睡觉。